两人离开陋巷时,日已西斜,月上柳梢头,夜凉如水,笼在身上不免寒意凛凛,称得沈昭的声音亦带上些许冷意。

“今日你在厨房试探,结果如何?”

“尚未明了。”薛柏一想起对方面含恼意,怒目而视的模样,“然观其神态,或未有谋算之事。”

沈昭也不意外,沉吟片刻,“既如此,此事便作罢。”

薛柏一见此不免惊讶,将军行事一向谨慎——莫非是碍于旁人情面?他忍不住道:“燕歌流连此处,确惹人生疑。”语气却有些勉强,似是为沈昭找寻理由。

沈昭笑了一下,想起石头熠熠生辉的眸子,“仅一落魄教书先生,又有谁人惦记?恐是我们素日行事过于谨小慎微,以致疑心颇重,反而不美。”

话已至此,薛柏一便不多言。

只暗想既是因太康政变而遭贬谪的旧人,又如此仰慕靖野公之德,恐怕将军心中颇为看重,往后行事还需多加注意才是。

中和节后,天气欲暖,及至三月三,如刀割般的寒风终是软和些许。

京师便又送来上巳节礼。

上巳节原是祓除畔浴,在前朝时除修禊外,又有迎春游赏之事,更是姑娘们踏青宴饮之机,其盛况不亚于七夕。然大周并不盛行,更无节礼,云礼这般仅是借名行事。

节礼并不繁琐,仅是京师姑娘赏玩之物。

沈昭便命人摆在小书房的多宝格上。书房里原是金石刀剑之物,难免刚硬有余,柔韧不足,如今加上女儿家的摆件,倒少了几分肃杀之意。

她又拆开云礼的书信,除去日常问询,则是朝事。

自边关盛赞沈氏女之事传入京师,朝臣便因此争论不休。然端平帝对上奏题本皆留中不发,此事便只得不了了之。又言说书之事确为大长公主所安排,以借朝野言论使之归京,然并未如愿。信的末尾,云礼又写圣心似海,唯忠君耳。

颇有几分慎重之意,沈昭不明所以,直至收到京中暗卫书信后,方明悟云礼之意。

始知自十五开印之后,便有官员上书——边关军民皆慕沈氏女,其颇有嘉懿之能,怀远之风,以为封狼居胥之辈。或言女流之辈,蹿于朝政,侍权而编卓著之功,实以颜色取之,自当令其归之……

嘉懿大长公主执政十数年,朝野纵念其恩而畏其势,又怎愿沈昭承其业而传之?更何况有怀远之风。

须知此怀远非彼怀远,实暗指权臣。

前朝怀远侯南征北战,功勋卓著,然为人张扬跋扈,更将言氏皇族等闲视之。大楚末年,太祖践祚,怀远侯拥之,然其恃功矜能,终是惹怒太祖,遂诛九族,朝野亦不闻怀远之声。

信中又道,久闻沈氏女治吏严苛,以酷虐事之,致偏关风声鹤唳,军民惶惶然不可终日。

沈昭见此不免冷笑。

她以雷霆之势整偏关靡靡之音,落在朝臣眼中竟是行酷虐之道。偏关一片祥和,何来惶恐之状?仅收押一不法之臣,断其敛财之机,便有如此构陷之言,竟以怀远比之,实乃诛心!

端平帝亦有此言——沈卿持身守城,纵行事凛冽,唯忠君耳,边关有此忠义之臣,乃我朝幸事,何故取之?

纵行事凛冽,唯忠君耳,何故取之……

沈昭喃喃低语。

此乃端平帝原话,其意何在?沈氏女纵使处事狠绝,旁人亦不必多言,莫不知其乃忠君之臣,便是罪责加身也只得他端平帝处置!

一介臣民,若得君王如此之言,岂非简在帝心?

沈昭看着此寥寥数语,却久久无语。

然她一介女流,身似浮萍,如无根之木,何以承此隆恩,无异于架火烤之,恐福祸未知。无怪云礼言圣心似海,唯忠君耳。

她随即将信纸点燃。

端平帝此言虽显隆恩,却惹朝野非议。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,想必此后亦不得安宁——云礼慎重之言,何尝不是告诫?

却不知窦党之意如何?偏关城内又该人心浮动了……

若说京师之中何处最为繁华,莫过于西江米巷,北靠五寺六部各衙门,南邻护城河道,御道直穿而过,既是达官贵人玩乐之所,又是平民百姓流连之地。

临近御道,位于西江米巷东侧的竹里溪茶馆更是文人墨客会友之地。听闻曾有寒门士子在此吟诗作画,却得朝中贵人青睐,以此入其门一跃而起,至此,竹里溪名声大噪。

其后东家虽从未显于人前,然既有贵人在此品茶,寻常人自不敢滋事。

这一日,竹里溪又迎来两位显贵。

当先一人着云青色雁锦袍,身披大氅,虽拄竹杖却仍是身姿挺拔,铮铮如竹,正是永嘉侯世子云礼。另一位身穿湖蓝色直裰,虽眉清目朗,神色却很是沉静不似年轻人,则是沈家三少爷沈清远。

仔细说来,通州沈氏在京师并不起眼。永明政变时,曾为首辅门生的沈四爷虽因丁忧躲过清算,沈家却屡受打压,俱是升迁不得。然沈家三房却是特例,先是沈五姑娘受县主之封,后有沈三少爷为陛下敷陈经史,可谓隆恩旷典。

早闻沈三少爷为人端方,日夜与经史为伴,可不曾见他流连于巷陌。而今见两人联袂而来,则更使迎客的小厮惊

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