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及此处,沈昭忍不住起身,移至榻边,躬身行礼,而后说道。

“先生之举,旁人虽不知,然晚辈会铭记于心。此一拜,乃为陋巷之稚子感激先生所为。”说着,沈昭又是一揖到底,“此一拜,乃为余家感激先生之传承。”最后,她又躬身一拜,“再一拜,乃为天下万千子民感激先生传道之心。”

如此三拜之后,沈昭方才入座。

场间其余人却是怔了片刻。

石头自是懵懂无知,薛柏一则是从未见过沈昭行如此庄重之举,不免深感诧异。老先生同样是面露愕然之色,他之举措虽不常见,却非大功德之事,对方又何至于此?

然见其神色诚挚,并非别有用心之辈,一时间又不免释然。

他居偏关城十数年之久,又常在此教书,却从未见偏关官吏微服私巡,更不曾见其来此偏远简陋之处。

对方今日来此,便已说明其与旁人不同,纵使其不曾为民言事,竭力而行,则至少不会罔顾民生,鱼肉百姓。既如此,得知他所为后,心怀感念又何尝不可?

他此前猜测对方乃偏关守备之时,亦是心存忐忑。

他原不信权贵子弟,高居庙堂之上,竟敢出如此肆意之言,然一旦念及对方出身大兴沈氏,又有余家为外祖一族,心中便又有所怀疑。

他飘零半生,又混迹红尘许久,得见世间之人无数,为民言事之有德之士亦不曾少见,然如沈昭这般年纪尚浅,却又潜心视事,丈量四方者实属难得。他于花甲之年得遇其人,不可谓不幸!

“老朽只是竭力而为罢了。”老先生摇了摇头,“且乃孤身一人,又如何比得了靖野公当年之魄力,余家百年之基业,先帝浩荡之隆恩皆可弃之如敝履!”

沈昭的神情却仍是庄重肃穆。

“先生此言过于自谦。想当年,先帝三请余家入世破局,神态之谦卑,气度之宽厚,诚恳至此,余家遂以赤子之心报于家国君王。

然时移世易,朝局一变再变……朝堂之上便已无余家容身之所,落得逆贼之名,流放西北。然余家当政之际,所行举措又何尝不利于民?然且问当今天下,又有几人知晓?”

老先生闻言亦有些许动容。

沈昭则又道:“如先生这般深知余家功绩者,寥寥无几,又承其志而行者,则更少,晚辈自当一拜。”

“公子深居庙堂,却有此心,殊为不易,何尝不是承靖野公之志?”老先生长叹一声,似是想起十数年间在此的经历见闻,“老朽已垂垂老矣,面对如此颓败之势,早已无力挽狂澜之能。公子尚且年轻,若有此心——”

言及此处,他忽然一顿,神色有些犹疑,似乎不知如何接下去。

沈昭却是了然地笑了起来。

“先生想说女流之辈,何以立足于朝堂?”

老先生闻言讪笑一声,又叹息起来,“公子实乃千载以来第一人,然官场历来如此……公子而今可立于朝堂,又岂非时势造就?然一旦时局变化,恐也是自身难保。”

沈昭并未言语。

老先生便又道:“以公子如今之势,自身难保倒也未必。然若欲常居庙堂之上,想必极为艰难……老朽虽远离朝局多年,却也略微知晓时事。”

“先生见微知著,居于陋室也可知晓朝局,殊为不易。”沈昭颇为赞同地点点头,“我深知时局如何,如今丈量此地,只为尽绵薄之力,以求不虚度残生。一旦回京,便只为侍权弄势之人,终非我之所求。”

沈昭即可立于朝堂,便足以说明其心性较其余女子大有不同,更是懂得审时度势之辈。毕竟她与大长公主相比,更少了一分赵氏血脉,本无插手朝事之权。

老先生勉强算是知其心性,然如今闻此言,却仍忍不住讶异。若侍权弄势非其所求,岂非其志向远大,直指禁中权柄?

他念及此处,不免也是摇头叹息,“可惜公子乃是女儿身……否则,有此为民言事之心,若是戮力而行,数十年后又何尝不是另一位靖野公?”

沈昭面带笑意,神色很是沉静,“承蒙先生赞赏,微末之心罢了。天下有德之士非是沈氏女一人,且若使朝野清和,天下大同,又岂是一人之力所为?自要君民同心,竭力而行。”

“公子有此心,然旁人却未必有此意。”老先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,“同心一事,何其艰难?只愿朝堂官吏守其本心,勿行贪赃枉法之事,君主则是潜心视事,绝无玩弄权柄之意,便已是万幸。”

先帝便为喜好侍弄权柄之徒,朝局因此多有困顿,朝堂官吏亦深受其害,是以老先生方才出此言。

然老先生可作这般言论,沈昭却不愿多谈。此处终究是人多口杂,她可妄议朝局,却不可肆意言论天子,哪怕是先帝。否则灾祸顷刻及至,亦无需旁人为她罗织罪名,仅肆意中伤大周天子一事,便足以使她身首异处,更甚者乃株连九族。

因此沈昭便知沉声说道,“时局混沌不堪,晚辈只得勉力而行罢了。”

恭而无礼则劳,慎而无礼则葸,勇而无礼则乱,直而无礼则绞。君子笃于亲,则-民兴于仁;故旧不遗,则-民不偷。殊不知,指的是竟不知道(引述别人的意见而加以纠正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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