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年前,虚云主峰下。

萤火虫在眼前一明一灭,渐渐模糊成一团水雾。黑衫少年背负铁刀,在崎岖的山中奔走。

“……嗬……嗬……”

十二岁的方知渊脸色惨白,剧烈地喘息着,冷汗从他的下颔一滴滴落下来。周围一旁黑暗,树影与冷风从身畔快速掠过。

隐约红迹自衣衫各处渗出来,那是阴妖留下的伤。

就在昨日,还有清俊出尘的小仙君蹙着秀美的眉尖,仔仔细细地为他换药,叮嘱他好生休养不可乱动。

药香微苦,红衣女孩坐在床沿晃着小脚,满脸好奇地要给他喂药。

——只一夜之间,那些宁静短暂的时光归于终结。

他要走了。

伤口挣裂,鲜血涌出。失血使得意识渐渐朦胧,呼吸似乎也越来越困难。

直到某一刻,黑衫少年毫无征兆地往前栽倒。山坡陡峭,方知渊径直滚落下去,无数树根杂草刮出血淋淋的细伤。

后背猛地撞上巨岩,他眼前一黑,只觉得肺腑脊骨都被撞得粉碎,腥甜的液体呛出喉管,下一刻便咳得几乎要晕厥过去。

“咳咳咳……!咳咳……”

方知渊浑身发抖,他眼神涣散,低沉地咳着血,艰难爬起来。

仰头,一轮明月从云层中穿出,正高悬在天顶。

他模糊地暗想:啊,月出了,山路会稍微好走一些。

他要走了……

方知渊咬了咬牙,继续在山间疾行,身上是血汗和尘泥。深一脚浅一脚,踉踉跄跄的数不清摔了几次。

他想着明天。

明天,黎光升起来的时候,如今黑暗的每一寸山峦都会明亮起来,变得翠绿,变得生机勃勃。

明天,山峰上的小仙君会醒来。

“……”

方知渊冰冷的眼瞳深处似有光点晃了晃。

那位小仙君,他会倦懒地睁眼,沐着鱼肚白的晨曦,披上胜雪的衣袍。

他起身,身姿纤细清瘦,他的脖颈那么柔白,松散的长发又那么乌黑。

他含笑的时候,唇瓣红润,眼眸清澈。

明天,他会做粥,再做一份甜甜的米糕……对,昨日他说过要做米糕的。软糯的白糕切成小块,淋上一层金亮亮的花蜜,飘着的小巧花蕊玲珑可爱。

明天,他会转过那双清透的眼眸,抱起红裙小女孩儿,再和自己闲散地说几句话。语调温温淡淡,像山间的一缕云雾。

……不,没有自己了。

——日暮西山的时候,他听见鱼红棠赖在蔺负青怀里发出咯咯脆笑,“师父要回来了吗,他会喜欢阿渊哥哥吗?”

蔺负青揉她发顶,说:“一定会。”

彼时他才猝然惊醒,他在不属于自己的温暖里浸渍了太久。蔺负青纯良无邪不通世事,鱼红棠年纪稚嫩天真懵懂,可总会有个明事理的人给他泼一头冷水,把他从幻境里拽出来。

他怔怔想象了蔺负青看他的眼神转为冷淡或是悲伤,拂袖对他说“你走吧”的景象,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泛起苦水来。

可他释然得也快。

他太习惯了,心里麻木,权当是做了场梦也就罢了。

他要走了,他误入仙境,已经停留得太久。他将要坠回他的血污和黑暗里去,他没有黎明。

他的短梦将醒,他的长夜未央。

眼前纷杂的树影忽然开阔,月光倾入眼底。他终于穿过了这片山林。

方知渊蓦地站住。

他头晕目眩,瞳孔微微紧缩。

为什么……

他断断续续地喘息着立在昏暗的树影下,眼神阴鸷得吓人。

“你还不肯放我走?”

夜色覆压下的山崖上,立着一个身影。

皓月当空,白袍胜雪。

“蔺负青,”方知渊森寒地扯了扯唇角,嗓音沙哑得刺耳,“你的好师父还没跟你讲清楚,我是个什么东西吗。”

他还想强撑着那份冷厉凶狠,其实却已经快撑不住了。

重伤未愈的身体状况本就极差,这样在冷夜深山中奔走几个时辰早已到了极限,如今只是凭着心头一口热气不肯昏过去。

他怕自己昏过去就走不了了。

“……”

蔺负青远远站在山石上,淡淡问:“你下了山,山下也是临海,你连船只都没有,如何渡海?”

方知渊昂头:“和你无关。如果是来送行的就免了,你滚吧。”

蔺负青轻叹。

他不再低头看下面那负刀夜行的黑衫,而是抬头静静地看着天上如白瀑倒悬般的星河。

许久忽然问:“那是你的星星吗?”

方知渊也抬头,祸星的红光落在他眼里。

他眼神渐渐失焦,说道:“是。”

“人间星辰七千,只有它能与皓月争辉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世人就因为这颗星星,厌恨你,欺辱你?”

“我也祸害世人。两不欠。”

“你真的是祸星降世?”

“我能感应到它,它连着我。”

山风于无声处起。

蔺负青束发的云纹发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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