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山的夜晚,宁静一如往昔。

甚至更安静一些。

或者说,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
虞庆之跟着莫北山一路带兵南下,星夜驰骋抵达县城。

走过颓败的街道,队伍行进带起的风就能将废弃房子里的鬼火招出来。

死了太多的人,官府忙不过来。

一团巴掌大的幽暗绿火飘到虞庆之的马前,被大黑马一个响鼻吹出去老远,撞到前面举旗的兵士身上。

眨眼间那兵士身上的罩袍“呼”地一下窜起来一丈多高的火苗,跳跃的火焰直冲向绣着“莫”字的大旗。

兵士痛苦大叫,第一反应竟然是用两手握住旗杆,奋力戳入地里。

大旗不倒,迎风飘展。

好一个铁血男儿!

他避开了来帮忙的人,以最快的速度从队伍的最前面跑了出去。

“全体戒备!”墨北山沉声下令,“注意这些鬼火!”

虞庆之眼看着兵士化作一团幽幽绿火,消失在前方的黑暗里,攥紧了手里的缰绳。

突然!

铮然一响贯绝天地,劈碎夜空直击众人的耳膜。

那兵士的惨叫戛然而止。

“有埋伏!”

所有兵士齐刷刷地拔出佩剑,映照出月光白灿灿一片,如霜胜雪。

他们的动作带动了周围的气流,引出窗内一簇簇鬼火幽幽飘出,顿时将整条街道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之内。

又是一声弦鸣婉转,如珍珠落玉盘,在夜里尤其清楚。

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更容易害怕,墨北山眉头一挑,手握上了剑柄。

“他没有恶意。”虞庆之用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安慰他,“再等等。”

说到打仗,无论是野战还是巷战,墨北山都很有自信,一贯所向披靡。

但这次他听从了旁边男人的话。

是虞庆之笃定的语气莫名让人感到可靠,下意识想去服从。

说话间琵琶声停了。

从街道的对面缓缓走来一个人。

起初他们离得远,看不清这人的身形样貌,只能推断出他打横抱着一个东西。

等走近了,才有眼尖的人看清那东西是什么。

那竟然是刚刚被鬼火吞噬的兵士!

只不过他现在身上的盔甲和罩袍都不见了,只穿着一件烧出窟窿的里衣。

或许是因为疼痛,他整个人呈蜷缩的姿态,被来人抱在怀里。

队伍上方的鬼火越来越多,正缓慢地下落。

难以想象这么一大片,只要有一个人沾到,整条街顷刻之间就会成为火海。

对面的人将受伤兵士轻轻放在地上,从背后取出一把长颈琵琶抱在怀中。

墨北山缓慢抽出长剑,催马缓慢向前将虞庆之挡在身后。

对方不慌不忙地昂首向前,似视对面的杀气如无物。

仿佛只是在月下散步一般,闲庭信步,甚至还有些怡然自得。

墨北山眼前坠下一团鬼火,幽绿的颜色照得他额上淌下的汗也折射出诡异的光。

他不敢造次,只能暂时屏住呼吸。

对面那人忽然五指轮动,弦响处墨北山眼前鬼火骤然被无形的力量击中,瞬间湮灭。

接下来,随着他每向前一步,那些鬼火便熄灭一层。

层层叠叠暗淡下去,一片绿海顷刻退潮。

及至跟前,一曲奏罢。

墨北山侧身相让,对着后面的兵士做了一个分列的手势。

整齐的队伍唰地一下分列左右,让出一个可供两人并肩的通道来。

那人一袭白衣,琥珀色的琵琶上流转着莹白的月光,五指翻动搅乱一脉惊涛骇浪。

不似刚刚的江南旖旎,这次是长天碧草间的欢歌乐舞。

若不是墨家军向来军纪严明,这些听到的人恐怕都控制不住自己要跟着曲子跳起舞来。

墨北山皱眉。

他抽出鞭子给了马一下,默默跟上去。

一曲终了,绿海荡然无存。

“请恕重甲在身,不便下马。”墨北山在马上抱拳,“多谢侠士仗义相救,敢问英雄名讳,来日必当答谢。”

那人缓缓转身,面纱上一双眸子黑漆漆地亮眼:“在下林天风,是一名道师。”

墨北山还要再说什么,就听身后有人道:“多谢林道师出手相救,我们这里有马,不如一道同行。”

他转头看见虞庆之跟了上来,皱眉抱怨:“王爷怎么跟来了?”

虞庆之瞥他一眼,调侃道:“怎么,还怕我同你抢功不成?”

墨北山当然没这么想,他只是摸不透来人的底细,怕这位静安王出什么意外。

“王爷千金之躯,等候我等把事情办好即可。”

他想什么虞庆之还能不知道么?

只是现在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不在掌握之中,他不想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出什么岔子。

林天风听他二人对话,心下雪亮。

他笑道:“承蒙王爷体恤,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
说罢将琵琶重新倍好,从兵士手中接过缰绳翩然上马。

虞庆之见他身姿矫健,又精通异术,有意将他留在身边,遂先开口:“道师也是来这月山的吗?”

林天风丝毫没有含糊:“正是。”

墨北山暗戳戳瞪了虞庆之一眼,心道敌我未明,你倒是等我给你审完了你再说话呀。

他可不知道这位静安王已经不是那个惯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。

虞庆之心想你还敢瞪我?干脆把眼皮一耷拉,就当没瞧见。

“月山大旱,道师此来,恐怕连喝水都困难。”墨北山先摆事实,企图用困难把这位来路不明的家伙先送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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