夙彗星记得,自己还不曾是游魂的时候家住在京兆,父亲为官,也称得上京城里顶厉害的人物,后来因得罪人被五马分尸,死的时候还按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,他爹是死的惨,他也不比他爹差,落得个被人乱刀砍死的下场。

许是游魂做久了,他对前生自己的记忆略有些记不清,大概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很悲痛,像被人抓心挠肺了,又比抓心挠肺厉害,师父说他怨气不散忘川河岸的摆渡船都载不动他,所以他成了游魂。

因为在白玉瓶子待了十五年,时间太久,落下的毛病,他及其怕冷,且身体时常冰冷。夙十一夜要给他铺好几层被褥,说他身子冷得令人发指,要捂热了。

他这一热就热到天亮。

他今早起床的时候,夙十夙九头碰头围在一起议论,似是在说昨夜的刺客。

槐树底下满是落叶,黄的红的一片一片凌乱散落着,踩上去踢踏间又飘起来,树上飘落的贴上发顶,他将发顶的叶片摘去,去瞧那两位满头树叶子的人儿,也不知这是聊了多久位置也不动动。

夙九说:“据说那人前去金华殿伤了王爷,后又被王爷打伤,连夜逃得没影了。”

夙十又说:“据说是西南一带的暴徒,听说咱们王爷要治理西南暴动一事,便来行刺。”

“据说?又有何根据,学人家小媳妇嚼舌根。”夙彗星拿棋子砸两人脑袋,两人抱着脑袋灰溜溜的跑开。

夙彗星是这样想的,若是昨夜真的遭了刺客,他在府外和那个刺客贴着院墙聊了那么许久的天,怎么不见有人来捉,难不成雍王府的侍卫和雍王一样是饭桶?他想了想,断定昨夜那人并非刺客,虽和刺客一样穿戴一身黑衣,但那黑衣的面料触感是软硬适中的云纺,云纺做工罕见因此得一匹做衣服不容易,能穿这样的衣料出门的人,身份绝不简单。

到底是谁,他是不敢想了,免得想错了空成笑谈。

夙彗星同以往一样在槐树底下落坐,回忆了昨晚,想起昨夜拿回来布包,便从怀里掏出来打开。

布包仅有拳头大小,里头是一些用白瓷瓶子装着的药丸,他用的身子不是他的,需要用药物稳固,再加上这副身子太过病弱,是支持不了多久的。

“要快点结束。”夙彗星在藤椅上躺下长叹一声说。

西南滔土的暴徒?滔土距离流放去荆州的那条路好近啊。也不知道他的尸骨还在不在那里,可有人收尸了。

他是弱冠之年就丧失了性命的,说是因为父亲叛了先王,大司马府上下被屠戮满门,不论老幼格杀勿论。

那一夜,就连他养的一只狗,也死在狗窝里。

“公子,公子?”夙九夙十围在他身旁,一人一句的唤他,又一人一只手的推他。他躺着本就是摇椅,就是没人给力也会一摇一晃的,平时他会觉得这样好入眠,可如今他都醒着呢,这两只摇得他胃里翻腾的厉害。

夙彗星醒来就是两拳砸在两人脑袋上,哼声道:“你们颠了不成。”

夙十激动得身子都抖了:“公子,王爷说要排查府里,叫所有人都去前院呢。”

排查王府,要排查到后院来?这王府大的无边了上下百号人,哪是一天能排查下来的。

光是想想后院里这些夫人公子,前院当真能腾出个大位置装下这么多的夫人公子,除了夫人公子还有奴仆,总共也有三四百吧。

他正想着呢,夙九夙十已经忙着给他换衣裳了,先是换了一件浅绿的,他不大喜欢,觉得太过娇艳,那上头还有红花?什么鬼?又换了件鹅黄色的长衫,他也是不大喜欢,又不是女子穿这般花枝招展做什么,最后拿定了一条他平日惯爱穿的水蓝长袍。

王府就是王府,一个厅便装下了两院子夫人公子,剩下的奴仆都由管事姑姑们去认认去了。

夙彗星原本是站在中间位置,觉得离雍王太近心慌的很,便悄悄朝后移,也不知是怎么了,这颗心离得远了又生出了丝丝落寞。

他这是今早鸽子肉吃多了撑出胀气了?怎的浑身上下如此奇怪?左思右想一敲脑门想明白了,自己这副身子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一个呀,习惯喜好都是偏的,并非是他这个寄住的游魂的,这副身子脑袋瓜里想什么记着什么,心里有什么,都还是原来那个样子。

难不成这小家伙原来喜欢雍王来着?

这种草包色鬼有哪里值得喜欢的地方?

夙彗星抬起头扫了一眼,金华阁的大厅是足够大的,他早就听说雍王虽好色但对饮食起居上挑剔非常,普通凡品无论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,这一点儿,放眼后院的一众夫人公子自然一目了然了。

因此这金华阁的大厅布置的也是极有情调,黑琉璃包裹着大殿四角的柱子,进门处便是一面红木襄边的七彩琉璃花屏,脚下踩着的是西南特有的黑暖玉,大厅中央是一个不高不矮的台面,台面高出黑暖玉的砖地两节石阶,台面周围曲水流觞,好似整个漂浮在水面上。要上那台面要过一道矮桥,他估计的算了算,从他这走到那台面上总共有五十步,而他如今的位置又是大厅最后头,算上到门槛过花屏,这大厅满打满算从门槛开始算到北面的墙,有八百步那么远,可真是大户人家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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