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p;&ep;薛止派来了个司礼监火者(1)来接她。

&ep;&ep;心细得很,上来就递了手炉,动作不慌不急,低眉顺眼,说话也小声小气,恭恭敬敬把她请进了马车。

&ep;&ep;薛止身边的人,真是要比他自己,瞧着让人舒心多了。

&ep;&ep;虽已到了宵禁时分,可太监办事儿,巡逻侍卫是不敢拦的。

&ep;&ep;先帝末年,宦官擅权乱政常见,监察院下设南北镇抚司,北司专门处理皇帝钦定案件,自设案情,意指为狱。

&ep;&ep;官员一入牢狱,便是釜底游魂,苟延旦夕。

&ep;&ep;外人道,十二监夜夜审讯,死声咷气从未停歇,凄厉程度耳不忍闻。可看出如今的监察院,依旧是如日中天。

&ep;&ep;江蛮音掀帘往外看,雪粒子落得越来越急,窸窸窣窣往下坠,霰雪堆积,压弯了灰青色的枝。

&ep;&ep;她静静瞧着夜空。

&ep;&ep;眼前是冷寂长街,乌檐覆雪,合拢成一绸化不开的浓墨,黑得压人,其实和宫里也没什么两样的。

&ep;&ep;这是顺祯四年。

&ep;&ep;是祁衡当上皇帝后,南京下的第三场雪。

&ep;&ep;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。

&ep;&ep;小火者揣着交鱼符,在宫里畅通无阻。江蛮音不想惊动祁衡,且嫔妃私自出宫,也是掉脑袋的大罪,便嘱咐了慢行,回避女侍。

&ep;&ep;她不想多生事端。

&ep;&ep;长明宫其实也没什么可回避的人。

&ep;&ep;祁衡还小,没到选妃的时候。

&ep;&ep;先帝晚年性格喜怒无常,对枕边人更是残忍冷漠,驾崩之后,宫内嫔妃全部奉旨陪葬,没留一个活口。

&ep;&ep;这后宫刚开始,只有祁衡和她两个人。

&ep;&ep;加上太皇太后那个疯婆子。

&ep;&ep;别说小皇帝,就是江蛮音初来时,也常被那些盛传的鬼魂之说吓得夜不能寐,要在枕边放一把利器才安心。

&ep;&ep;这具身体入宫太久,早没了少年时的轻灵矫健,又迎着初雪,在天寒地冻里待了那么久,当晚就发起高热来。

&ep;&ep;阁子里烧起地龙,雪炭也在盆中哔剥作响,兽炉里燃了浓浓的冬青,香烟袅袅,衬得此处格外静。

&ep;&ep;江蛮音昏昏沉沉,头痛欲裂。

&ep;&ep;就这样有人还不让她安生,掀开帘子慢悠悠走进来,沾了外面一身冷气,还要用冰凉的珠子点她的额头。

&ep;&ep;江蛮音被冻得缩了下身子。

&ep;&ep;短促的一声笑从头顶传来。

&ep;&ep;江蛮音翻身把头捂着,哑声哑气:“掌印大人,本宫还累着。”

&ep;&ep;“是啊,听说昨个快到子时才回宫,您要是如此乐不思蜀,就不该让人送回来,在外面待上一宿,才算得上尽兴。”

&ep;&ep;江蛮音不喜欢他拿腔拿调的语气。

&ep;&ep;薛止的声音并像寻常宦官般尖细,音色甚至极为好听,听说先帝就喜欢听他温读书卷,为这副金玉生磁的好嗓子赏过不少东西。

&ep;&ep;薛止深得先皇宠爱,曾称赞他是金陵银鹇。

&ep;&ep;即便是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鸟儿,鹇这一字,也实在抬爱了。朝中人愤不敢言,一个阉人怎配?

&ep;&ep;江蛮音却觉得他像条白蛇——

&ep;&ep;哪都像蛇。

&ep;&ep;茶色眼睛藏着红痣,配着嘶嘶的低薄嗓音,笑着似吐信,在哪都弯靠着坐,像极了一条无骨盘踞的蛇,鳞片冷硬,霜白无暇。

&ep;&ep;她一睁眼,就对上薛止那双碧色泛透的眸。

&ep;&ep;高鼻棱唇,眉浓而深长,肤色极白,像刚烧出来的薄胎细瓷。

&ep;&ep;他似笑非笑,眼半阖,含着点冷峭:“不累了?”

&ep;&ep;江蛮音撑起身子,不去看他的脸:“谁敢在掌印面前说累。”

&ep;&ep;要在从前,她也不是不会跟薛止装模作样几回。今日也不知是不是烧得癔症了,竟敢和他顶嘴。

&ep;&ep;薛止把指根处的碧玉珠串慢悠悠拨弄一圈,静静瞧着她。

&ep;&ep;江蛮音觉得如芒在背。

&ep;&ep;她试图掩饰什么:“昨日回宫太晚,淋了雪,夜间发起热,身体实在不适。”

&ep;&ep;“叶青宗那个快要进棺材的老家伙,和他有什么聊的。”薛止眯着眼,说得慢条斯理,笑意也深不可测。

&ep;&ep;“娘娘好心思,让我打发瑞王,自个儿去跟首辅大臣推心置腹。”

&ep;&ep;他不知不觉靠近,那张白得透明的脸横在眼前。

&ep;&ep;“咱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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